大概率不会再写同人文了,如果关注的话必须得忍受这个人经常发的无营养的碎碎念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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谢谢

【维特×罗素】迷宫中的黄昏

我给你在你去世多年后的一个傍晚的黄昏
 给你你曾经需要的一切:
 永恒循环的数、诡秘的理论,找得到出口的废墟迷宫
 你真实而又惊人的存在。

 

1

“伯蒂。”

罗素回过神,他不知道自己刚刚出神想什么去了,这是很少见的事情。弗雷格坐在窗边的沙发里,疑惑地望着他。然后罗素发现自己的手上有一张纸,上面写满了各种各样的符号,横线,随着他手的摆动呈现出令人迷惑的曲线。

他的头脑一片混沌。“请原谅,刚刚我们谈到哪里?”

“你的信。”弗雷格的声音很沉重:“那封把我二十年成果付之东流的信。”

罗素笑了:“对,我想说的是……”他忽然停住。

不知道为什么,他看见弗雷格身侧的窗外有个巨大无比的石块,上面没有任何涂鸦,像一尊沉默的神像伫立在地上。他惊诧地站起来,但仿佛也没有那么惊诧,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寻常。

“你的信里说,你要来这边找什么东西。”

找什么东西?不是讨论的是集合论中奇怪的悖论吗?

他鬼使神差地点头,弗雷格将他带到门外:“是在这里……你要找的东西在外面。”

 

2

罗素走到房子外面的花园里,走了很久很久,发现这个花园木芙蓉花开得很茂盛,他沿着树丛和花往里面深入,真的非常奇怪,这里到处都是石块或者石墙,有的上面刻满了不知名的文字,看起来像汉字,和图画一样。

他急匆匆地寻找弗雷格要他寻找的一个东西。

“一个东西”,“这一个”,没有任何限定的逻辑专名,是什么呢?

或许只是让他走出这个地方。

或许这里就是一个迷宫。

他恍然大悟,而此时似乎已经有转机——他来到开阔的迷宫中心,什么也没有。

只有一个孩子坐在长椅上。他的手在脸上胡乱地擦,他是在擦眼泪吗?罗素一边向他走近,一边想。

等到了他身边的时候,罗素半蹲下来端详这个孩子,似乎很熟悉的一张脸,不过他想不起来是谁。男孩坐在长椅上,穿着棕色格子背带裤,里面是宽衣领衬衫,扣子只系了一颗。

“您叫什么名字呢?”他声音很温柔。

男孩说:“我叫路德维希,我是哲学家。”

罗素被逗笑了,他说:“这是一件很巧合的事情——我也是哲学家。我叫伯特兰,你可以叫我伯蒂。”他看着男孩脸上的泪水,问道:“那么,我可以问是什么让路德维希伤心了吗?”

“不可以。”男孩说。

“哲学家应该什么都能告诉别人的。”罗素坐在他旁边的空位上,他上身稍微向路德维希偏了一些,又问:“那我可以问——哲学家有几根手指?”

男孩显然对这个问题不感兴趣:“是十根,您为什么要问这样的问题呢?”

“哲学家也是人啊。”他一根根数着罗素的手指:“哲学家的手指也是有十根的。”

 

3

“您为什么会在这里?”路德维希问。

罗素回答:“有一个朋友把我丢在这个奇怪的迷宫,我似乎无法寻找到出口。”

路德维希说:“这是我的家,我能带您找到。”

“谢谢。”

路德维希领着他走,他似乎很熟悉这里,但走了没多久,他累了,靠在树上说:“我觉得我们应该休息一下。”

他们一起靠在木芙蓉树上,路德维希蹲坐下来,抱住自己的腿。罗素看着他一朵一朵把地上的花捡起来,然后堆成一个小包,毫不犹豫地一口气吹散。他脸上的眼泪已经干了或者掉了,眼眶还是湿的。

他一定见过他。

 

4

罗素想起这样一个片段。

他也是从屋子里出来,外面的雨很大,他打着伞,也是在找什么。

他也找了很久很久,最后在树下看到一个坐着的孩子。四周的雨和他毫无关系,尽管他已经被淋湿了,他也像处在另外一个星球。

他半蹲下来,静静地看着他。

 

5

这个时候,男孩已经把花吹散了好几遍了,红色的木芙蓉花像玛瑙碎片一样落满草地,罗素捡起其中一朵,他有一种心满意足的感觉。

“你长得很像我的学生。”他忽然想起来,又有些失望地放下那朵木芙蓉。“不,是我曾经的学生。”

“为什么是曾经的学生。”路德维希问。

罗素说:“如果你愿意用眼泪的秘密来交换,我愿意和你分享。”

“但是记忆是很错乱的。”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情况。他不敢说他的大脑有水晶一样的构造,但是事物总在眼前变成透明,呈现出钻石一般坚硬稳定的框架。

路德维希说:“那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吗?”

罗素靠在树上,斑驳的树影和阳光落在他的脸庞:“也许是失望令我不想起他。”

 

6

确实无比失望,但是是他的学生对他失望。

他的学生可以称是二十世纪的柏拉图,很多人喜欢这么叫他,而罗素很清楚自己绝对比不上苏格拉底。

不过即使是柏拉图也有当天真的年轻人的时候。

而还是天真的年轻人的维特根斯坦,在某天经过弗雷格的照应过来听了几天他的课,而后下课拦住他:“我想问您,我是否有哲学天赋。”

他的英语讲得很差,也许因为紧张,一顿一顿。而他蓝色的眼睛紧盯着他,有种难言的压迫感(看起来就有专断的德意志人气质)。

“我不知道。”罗素说,他默默想了一会:“但我猜您有。”

 

7

他真的有,他的哲学热情如同雪崩,而他的天分前所未有。

不到几个月,罗素已经彻底跟不上他了,他无法清楚地知道维特根斯坦脑袋里想的都是一些什么,无论是生活还是哲学。

 

 

8

“我猜有的人是无法理解的。”罗素轻轻地说。“所以我无法描述他,总之,他不再是我学生。”

路德维希垂下眼睑,他把花全部拨往一旁:“就像我无法理解我为什么想当飞行员。”

“这是很好的事。”罗素说。“我觉得当飞行员比当哲学家好。”

“不,不是这样的。”路德维希抬起头看着他,他认真地反驳:“当哲学家可以像飞行员一样飞起来,我曾经尝试给自己做一对翅膀,在桌子上跳上跳下,如果不接触地面,你可以感受到腾空的、轻盈的感觉。”

 

9

如果维特根斯坦当飞行员,那么一切问题可以解决,这时他不再需要任何人理解,不必半夜三更拉着他讨论《逻辑哲学论》。

他精力十足旺盛,完全看不出在战场和战俘营上待过,他一句一句地解释事态是什么,对象是什么。而罗素感到困惑,并且连续几天的睡眠不足让他眼睛和大脑都失重一般飘着。

有时发生剧烈的争吵。

维特根斯坦:“经验的东西是不可认识的,只有在世界中才可被认识。”

罗素:“你说,维特根斯坦,你能在房间里找到一只犀牛吗?”

维特根斯坦静默许久,说:“我不喜欢这种无趣的玩笑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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除了这段,罗素费力地听维特根斯坦其他的解释,他觉得不可思议,他这本讲述逻辑的书居然被他听出来笼罩这么多宗教的面纱,太荒谬了。

他看见维特根斯坦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。

罗素此时忽然冒出一个念头,他想就像一个小孩子一样把眼睛、把耳朵全部堵住,于是没有声音和景象,整个世界都在他面前被抹消了,包括失望的维特根斯坦。

“你为什么总是想让我理解你呢?维特根斯坦,我有我自己的观念,有我自己的思想,我很难接近你所想的。”

罗素敏锐地捕捉到他的学生眼睛里掠过的一丝慌乱,一向骄傲的维特根斯坦这时有些语无伦次:“我…….我……”他像第一次见到他一样,紧张地都不会说英语。等到维特根斯坦重新镇定下来的时候,他沉默了。

罗素看到他眼睛里令人心悸的孤独。

“或许,只是我太追求完美了。”他说。

10

“你还想接着休息吗?”罗素问:“也许我可以把你背着,你在我背上指路。”

路德维希愣住了:“可以吗?”

罗素蹲在地上,把背对着他,然后男孩爬上来,衣料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,他勾住他的腿,站了起来。

“从来没有人背过我。”路德维希在他的耳边咕哝。“我有爸爸,有妈妈,有哥哥,有姐姐,有很多家庭教师,但他们从来没有背过。他们觉得我是个怪胎,他们都不理解我。”

“那现在你的感觉还好吗?”

“我很开心。”

这个时候,路德维希又靠在他的耳边小声说:“我可以把我的眼泪的秘密告诉你。”

“我的哥哥死了,他在酒吧喝了一杯放了毒药的酒,自杀了。”

罗素很震惊,他的手差点松了把孩子掉下去,但是路德维希牢牢抱住他的脖子。他重新背稳他,然后说:“请原谅。”

路德维希:“我不悲伤,我只是想,他是个天才,他选择了死,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,之后的一生不需也不必过。”

罗素:“你还小,并不知道有时候生命是人最珍惜的,很多人宁愿做活着的奴隶也不愿做地底的君王。”

而且你的脸上刚刚全是眼泪,看起来不是“我不悲伤”的模样。罗素想。

路德维希咬住牙,他小小的脸因为生气鼓起来,蓝眼睛瞪得大大的:“这些我都知道!但我觉得死亡不是人生的一个事件,人不可能体验死。还有我不喜欢你说‘小’这个字词。”

罗素说:“我很抱歉,我下意识寻求最简单的方式去了解你。”

路德维希说:“你们全都是这样,以为什么都能用语言充分描述,对事物本身施加简单的暴力。”

“为什么‘我不能理解他’,就是放弃理解的理由呢?我不喜欢听无意义的话语,那些家庭教师说的话语。”

罗素安静地听他说,感到一种沉重的悲伤。像被淹在水里一样,他的呼吸几乎要停滞,整个心脏和肺都充满了致密的物质,他停下来,但仍旧无法喘息。

 

11

“我觉得你不应该这样做,维特根斯坦,你劝说一个崇拜你的剑桥高材生去工厂里劳动,你还向他歌颂劳动 ,难道你不知道他的父母都是工人吗?”

“我认为他本人的选择和家庭无关。”维特根斯坦说。他的眼神不耐烦地扫视着周围:“体力劳动是崇高的,这并不需要我歌颂。”

罗素说:“你总是这样,将自己的想法强加在别人身上。我知道这是你的家庭导致的,但是你不能这样做,将你压抑的…….”

“为什么你有资格审判我?”维特根斯坦脸上露出厌恶的神色。“你还把自己当我老师吗?罗素?凭你最近那些庸俗不堪的哲学普及著作?”

罗素哽住了,他竭力按下怒火,平静地说道:“我没有资格,但是我不是在审判你,维特根斯坦,我只是在…….”

"罗素。"维特根斯坦打断他:“我非常乐意告知你,我们已经不再是朋友了。”

“而且弗洛伊德也是奥地利人,我比你更加了解他。”

12

也许迷宫永远走不出去。罗素想,哪怕这个迷宫的主人带领他。  

这个迷宫简直就是个畸形的怪物,众多扭曲的形状,一面墙,一棵树,一丛花,一小块逼仄的视野,以及四处散乱奇形怪状的石头。等到逼近黄昏的时候,又覆盖上浓白的迷雾,连路都看不清楚。

正如同那天的大雨一样。

“路德维希,你知道吗?我在很久以前似乎见到过你。你坐在树下,大雨一直淋到你身上。”

男孩靠在他的背上睡着了,苍白的脸汗涔涔的。

 

13

1947年剑桥,窗外下起大雨。

整个讨论室填满面孔和声音,从房屋的右上角到房屋的左下角,密密麻麻,嗡嗡作响。这是在不快乐的天气中包裹着的不快乐的建筑,不快乐的建筑中充满不快乐的人。

维特根斯坦站起来,他总能在人群中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,要么是因为脸上冷肃中压抑着愤怒的表情,要么是手上足以造成死伤大片的武器,此时两者皆是。他拿起拨火棍指向波普尔:“请你给出一个真正的道德问题。”

波普尔微笑道:“请不要用拨火棍威胁一个受到邀请的客人。”

罗素当时想,维特根斯坦一定会暴怒,整个局面就像是一个剧场一样,别人就看着他发疯,而他根本不知道会被别人讥笑。他是困在笼子里的人。

于是他站起来,对维特根斯坦说:“维特根斯坦,立刻放下拨火棍。”

这是他和他曾经的学生断交十几年来第一次说话,同时也是最后一次。

这之后的事情不必多说。

愤怒的维特根斯坦像是走在钢丝上的人,摇摇晃晃,就在生和死,土地与天空的边界,而此时边界已经被夷平。他一个词一个词地说:“罗素,你从来没有理解过我。”

维特根斯坦总是这样,在情绪绷紧的时候连英语都不会讲。罗素想。

罗素平静地说:“是你毁了这一切。”

维特根斯坦扔掉拨火棍,夺门而出。外面的大雨将他的背影抹成淡墨色,他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里。

波普尔对他说道:“罗素先生,您应该早就知道,他是很自负的人,不可能接受别人的反驳。”

罗素摇头:“不是的,波普尔先生。”

“维特根斯坦是天才,他自己拥有自己的世界,把我们其他人隔绝在外。我知道的是,我不可能理解他。”

他一直知道自己无法走进他的世界。

他永远知道的。

14

他和波普尔说完,就拿着伞去寻找维特根斯坦。

他找了很久很久,知道再也没有办法找到了。

然后他在树下看见了淋雨的男孩。

 

15

“这里是出口吗?”罗素问。

路德维希醒了,他从他背上下来,他没有回答他,而是盯着他,然后说:“你的情绪似乎很不好。”

“或许如此,但是我觉得很平静。”

弗雷格站在近处看着他,那栋他出发的房屋就在原处——原来出口就是原点,他们就如天体绕了一个大圈,周期或长或短,总是会回到原处。

罗素说:“弗雷格,你不是已经死了吗?为什么我可以看见你。”

“因为你已经死了,罗素,所以你才能看到我和路德维希。”弗雷格说。

罗素愣住了,他重复那句:“我已经死了。”

重复了两遍。

这个时候,还牵着他的手的路德维希说:“不,伯蒂,你忘了吗,你是无神论者,你不会相信死后会有另外一个世界。”

罗素想:“对,我是一个无神论者。”

“我怎么可能还有机会看到我已经死去的学生。”

他忽然惊醒,此时路德维希已经松开了他的手,站在一旁,静静地看着他。他的眼神是非常冷静的,和长大后总是充斥着焦虑的眼睛完全不一样…….长大以后,毫无疑问,长大以后,他是维特根斯坦。

所有冻结的记忆蜂拥而至。

在整个世界开始崩塌、变成流动的水幕在他眼前消逝而过的时候,他拉住旁边男孩的手,但是没能拉住。有个玻璃屏障将他二人隔开,而他就像坐在巴士里的人靠在窗上对不断后退、消失的人大喊:“维特根斯坦,我是说,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会有不一样的生活。”

他没有等到回答,男孩已经变成雾一样在他面前消散了。

16

坐在长椅上的老哲学家睁开眼,他发现自己坐在泰晤士河边,今天是难得的好天气,很多人来到河边上坐着晒太阳,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,他也不例外。

旁边的人忽然说话道:“您醒了吗,已经快过黄昏了,您在这躺了一两个小时呢。”

罗素迅速地在头脑中总结出几个命题:

1. 维特根斯坦和弗雷格去世了

2. 我清晰地知道1这件事

他忽然心里松了一口气,看着那位忧心忡忡的年轻人说:“谢谢您,我现在已经清醒了。”

年轻人点点头。

罗素忽然道:“您可曾想过这样一件事:我们每个人的心都是一个迷宫。而当你渴望去了解一个人的时候,就像踏进了一个迷宫里,雾气弥漫什么也看不清楚,这个时候你失望了,沿着原路返回离开了。”

“等过了很久很久的时候,你才想起迷宫的出口就在你放弃的那个位置的旁边,一步之遥——但一切已经结束:迷宫已经变成废墟。”

年轻人说:“我相信,这应该是许多悲痛的来源。”

17

罗素将伞放下,雨顷刻间淋湿了他全身。

他半蹲下来,静静地看着坐在长椅上的男孩。

“你在找什么吗?”男孩问。

“我在找你”罗素回答。

沉默的、不可言说的你。

真实而又惊人的存在。

他们就这样沉默很久,雨水在面庞、身上、四肢上到处都是。这种感觉很恶心,但罗素居然发现自己没有在意。

雨落在地上的声音并不是单一的,不能简单地用“哗哗”两个字来代替,否则就是抹杀声音的多样性。你必须——你必须,用你鼓噪的心脏去听。

罗素笑了:“我想问你一个问题:哲学家有几根手指?”

男孩数数的声音伴随着雨声,从一到十。1,2,3,4,5,6,7,8,9,“10。”他说。

1和0,一切复归原处。

“哲学家也是人啊,哲学家也是有十根手指的。”

18

我们年老的哲学家再次靠在长椅上,太阳已经有一半沉没在水下了,他听见喷泉中水从陆地挣脱的欢乐的声音,和重归地面的哗哗声,他听见人们快活的谈话,看见他们脸上喜悦的笑容——一个过于美丽、令人忧郁的日落时分。

这确实是一切悲痛的来源,不过值得庆幸,在他死后,我终于找到通往迷宫出口的路。

坐在长椅上的哲学家这样想。此时太阳已经全部落入水中,只剩下掺着碧蓝的玫瑰红的薄暮,柔软地覆盖在低矮的天空上。

一天结束了。

 

 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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